老祖宗谈经济与发展（三）
前言
管子说，经济要发展。
孔子说，发展要公平。
那么，如何实现公平？
靠民主实现公平吗？民主作为一种政治学的方法，具有二面性。人民可以选举出里根、撒切尔，也可以选举出查韦斯、希特勒。最近的例子，去年底美国大选，按照美国选举人票的规则，川普大胜；如果按照法国德国票多者胜的规则，那么希拉里胜出。白左的智商不理解政治规则的内涵，却在选举结果出来后到处示威抗议，典型的两重标准。民主既是实现社会公平的机会，也包含着社会走向极不公平（平均主义）的可能。打个简单的比方，枪可以用来保卫，也可以用来杀人；菜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如何让“德先生”靠谱，确实是个大问题。
靠福利实现公平吗？社会福利其实是纳税人对自身权利的部分放弃，正如政府是必要的恶（社会共同体），个人放弃部分权利也是必要的善（牺牲）。基本的福利既是社会安定的理性要求，也是人性的感性体现。同时，哈耶克早就证明了福利制度很容易陷入大政府之下的螺旋陷阱而不可自拨。比如现在的日本与欧洲，高税收高福利制度，已经陷入困境。日本严重老龄化，欧洲则无奈引进大量移民，长远来看，两者都是危机重重，解决问题需要深层次的社会变革。
上文说道，考虑到历史沿革和社会基础，对于处于工业化过程中的中国，无论是哈耶克还是凯恩斯，其实都无法直接套用。那么我们该如何思考解决方案呢？这需要从现代文明史寻求答案。其实中国人早在二千多年前，就已经对此有认知。他，就是孟轲，世人尊称为孟子。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孟子·梁惠王上》
人们拥有持久的财产，是稳定社会秩序、维持良好道德的必要条件。无独有偶，欧洲有谚语说：“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东西方的智慧超越时空地域，在此碰撞出了火花。
对私有财产概念的强调，和对私有财产的法治保护，成为现代文明产生和发展的基石。四百多年前，现代政治理论的奠基者约翰·洛克（1632-1704年）把财产与自由、生命并列作为人最重要的权利。为什么保护私有财产如此重要？因为自由和生命可能因为财产权破坏而被损害，剥夺一个人的财产权，决不意味着只夺走他的财物。财产是一个人自由和生命的保证，因此侵犯个人财产权就意味着企图夺走他的自由和生命。从《拿破仑法典》到英国宪政的建立，欧洲国家最基本的政治理念就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从此，欧洲人在地球上脱颖而出，引领世界文明大潮五百年。
美国的政治文明，也是由英国移民建立和发展。二百多年前，开国者充分理解财产权对个人的重要性，为了保证联邦法官的独立性，他们直接在宪法第三条规定：“联邦法官在任期间，薪酬不得削减。”
中国有句老话：“富不过三代。”这个规律在美国不成立。美国开国不过二百多年，但美国最有名的洛克菲勒家族都已经传到第六代了，依然活跃在政治、经济、慈善、科研等领域。19世纪下半叶白手起家的约翰·洛克菲勒（1839-1837），号称地球上第一个亿万富翁，其创办的标准石油当时垄断了美国90%以上的炼油、输油能力，以及25%的原油开采。《福布斯》前些年换算过，如果约翰还在世，身家应该有2000亿美金，同年世界首富比尔盖茨的身价不过400亿美元。洛克菲勒家族和中国的交集，最著名的是投资建设北京协和医学院和协和医院，目前仍然是中国的顶级医学院和医院。中国协和项目是洛克菲勒基金会在海外单项拨款数目最大、时间延续最长的慈善援助项目。从1916年到1947年，洛克菲勒基金会累计向协和投入4465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作个对比，美国退回中国的庚子赔款金额是1078.6万美元，整个二战从1941-1945年美国援华物资总额是8.46亿美元。
差不多与洛克菲勒同年，中国有个超级大富豪刘镛。刘镛和洛克菲勒一样，同样是白手起家，成为南浔四象（四象，是指财富超千万两的顶级富商）之首，清廷光绪20年（1894年）收入不过八千万两白银，传刘家财富超过二千万两。南浔有刘家大宅小莲庄已经成为景点，而刘氏后人大都移居海外。不止首富刘家，包括刘张庞顾“四象”在内，还有“八牛”、“七十二金狗”为代表的南浔富商群体，大多去国。
深秋的小莲庄，人去楼空
近五百年来人类发展史，已经用无数的实践证明了一点，凡是保护私产比较好的国家，大都社会秩序良好，生活安定富足。一个国家凡是保护私产比较好的时期，大都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相对和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数十年的经济增长，完全可以从现有的经济理论得到合理的解释，其本质上就是私人财产权得到一定程度维护的成果，人们能够保留自己的财富，而不是以平等或国家的名义被剥夺。
目前中国的社会结构图，相对40年前的倒T型，社会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发展和进步。
陆学艺论文数据 季琦成图
不难理解，现在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不仅是保持经济增长的问题，而是应当把经济增长的成果让更多的人分享的问题。保护财产权，留住顶层、扩大中层、减少下层和底层，保持社会的流动性，这是目前政治实践最重要的任务。重点是减少贫困人口，让21%的底层有机会升到下层和中层，让56%的下层有机会升到中层。
在素来有扬公抑私传统的神州大地，旗帜鲜明地保护私有产权，这需要全社会形成共识。在低收入人口占社会近80%的条件下，应当时刻警惕以各种名义对个体财产权的侵害，不管以平等之名，还是以集体之名。保障公民对自己的私有财产有长久永恒的权利，就是保障人们基本的自由和权利，也是避免人们的短期行为、保持社会创造的自由和动力、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的必要条件。
你可以看到，全世界的富豪，无论是卡扎菲、俄罗斯大亨还是沙特皇室，他们的财富都有一个共同的去向----英国、美国、澳洲、新加坡，这些国家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是讲英语的普通法系国家。世界各国的司法体系中，目前保护私人产权最好的就是英国人创建的普通法系。从国家宏观税负（一年的税收总额，占据该国当年国民生产总值GDP的比重）来看，经合组织的统计数据显示，在OECD35个成员国中，宏观税负最高的前几名发达国家，丹麦、法国、比利时、芬兰、意大利都在欧洲；而宏观税负最低的前几名发达国家，美国、瑞士、澳大利亚、爱尔兰、加拿大，基本上是普通法系国家。在可见的未来，全世界的人才和财富会继续向产权得到更好保护的地区流动。
相关问题
1、保护私产与高税收高福利的关系
高税收高福利，其实是对个人财产权的侵犯。福利，本质上是通过二次分配，来解决一次分配中差距过大的问题。二次分配的过程，就是公权力不断扩张的过程，其本身就意味着财富的大量损耗。所以，与其把重点放在二次分配，不如努力推进一次分配的合理性。
2、基础福利如何界定
孟子说了他的看法：“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农业社会的基本福利，应当是上能赡养父母,下能养活妻子儿女，丰年吃得饱，荒年不饿死。一般认为，一个社会的福利水平，应当与其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除了满足人生存的需求外，同时考虑人的基本尊严和精神成长的需要。
３、如何保护私产？
保护私产的基本方法，就是推进市场化，市场化本身就包含着主体平等和契约精神。虽然市场不完美，产权制度也不完美，但却是目前人类找到的增进人类财富、形成社会自发秩序的最佳方法。换个角度，我们并不需要完美的市场和产权制度，因为良好的制度，本身就包含着自我改进的可能。市场化，能够促进公平；保护产权，能够不断创造新的产权。
4、如何理解保护富人财产
保护私产，是指保护所有人的财产，当然包括富人在内。保护富人的财产，未必能让穷人致富，但给了穷人致富的可能。当富人的财产得不到保护，就意味着社会整体的贫穷，平均主义恰恰制造了社会最大的不公平。
5、私产保护与人权冲突
考虑到市场（法治）的不完美，所以我们还需要道德自律和信仰传承。正如中世纪意大利哲学家、神学家托马斯·阿奎纳认为：任何人不可以偷盗，但穷人极度窘迫时，为了生存可以拿走他人的面包；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财富，但没有权利拒绝把多余的面包送给饥寒交迫的邻人。
后记
孟子在“恒产者恒心”后面还有一句话，让孟子从深刻走向伟大：“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人类社会的建设，需要理性，但不止是理性。正如哈耶克看法，历史上能生存下来的制度都不是来自于社会科学和人类的理性，而是来自宗教和意识形态。伟大的心灵，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得到共鸣。
无论哪个时代，引领社会的总是二类人，一类人激发人性之恶，把人类引向黑暗；另一类人激发人性之善，把人类引向光明。孟子所说的“士”，比如王阳明、王国维、梅贻琦、傅雷、胡适，就是陈寅恪先生所言“唯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日久，共三光而永光”，无论物质条件是富足还是贫乏，他们都能够“知礼节、知荣辱”，独立而自由地存在。陈先生自己解释道“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贤所同殉之精义，其岂庸鄙之敢望”。确实，容易陷入理性主义、实用主义的平常人又如何能够理解士人的境界呢？
我们不仅要理解人性之恶，通过制度建设来预防恶；我们还应有能力感受到人性的伟大，并为此尊崇且自省。漫漫历史长河中，正因为有这样的士人存在，让我们在平凡的生活中，能够感受到中华民族的传承和希望，和人性的伟大光辉。
亚里士多德说过：“他们活着是为了吃饭,而我吃饭是为了活着。”我们不必要求每个人都有这么丰富的精神世界，但这样的人多一点，社会就会更加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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